【榮格其實不是直男】

 

榮格的論述常被批判忽略女性被社會壓迫的事實其實在《性別打結》一書中「神話詩學與男性運動」這章節就講得很清楚:
男人傾向把自己當作是受害者,而不是將注意力放在父權制度上。許多受到榮格啟發的作家與運動者將焦點放在男性自身及男子氣概上,去療癒許多男人經歷到的創傷及失落,像是靈性上的損害,情緒上的匱乏、和女人小孩的關係不良、或者與其他男性——特別是父親(榮格也是跟精神父親佛洛伊德決裂)的疏離感。
神話詩學運動僅僅只是一群生活優渥的男人尋求自我發現、個人重新定位及淨化,來改善情緒、精神和社會結果以符合他們的特權。
現代社會的問題——從戰爭到社會壓迫——也都可以化約為教養不當、人與人之間的誤解、或者是生活習慣不良。
假如陽剛特質是個問題,這並非因為它與女性所受的壓迫有關,而是因為陽剛特質在現代男人生活中已經「不合時宜」、「不可信賴」、「令人不滿」、「失去作用」。解決之道不在於社會改革,而是經由個人的、轉變的,及英雄式的內在旅程來完成(榮格愛好者在這裡應該會覺得臉被打得很火紅)
「神話詩學男性運動」對實在的社會改革沒有興趣因為這必須去面對父權以及男人參與其中的事實。這個運動大部分的作品都建立在神話架構和榮格心理學之上,認為陽剛與陰柔特質的原型是與生俱來、普世皆同的人類經驗。
這讓這些作者在處理歷史、文化差異、以及所謂的社會分析時,顯得草率空泛。
雖然神話詩學男性運動宣稱他們沒有政治目標,然而否認父權真正的存在及所需負的責任,事實上就已深具政治意涵。它不斷地把女人是為他者、外人、以及男人問題的最終根源。
儘管如此,各種男性運動至少還是幫助許多男人認識到他們生活中有嚴重的問題,並瞭解到這與他們的男人身分有關。這些書籍、工作坊還是週末的林中休憩的個人解決方式,充其量只能滋生出相對優渥的是文化相濡以沫而已。
(引自《性別打結》p.356-361)
這本書起碼在我書櫃中躺了六七年以上了,當時我也很認真在接觸榮格心理學相關的學問,同時我大學時期修習社會學的,所以很是能理解這段章節在說的是什麼。
由於榮格本人是出身於天主教的家庭,加上那時候心理學還是很新的東西,他試圖用他所蒐集到的很多資料來協助他自己去看懂自己所經歷過的幻覺與低落情緒。
知名創傷療癒工作者烏蘇拉曾經在《靈魂謀殺》一書提及,榮格曾在跟佛洛伊德往來的書信中提到,他在小時候曾被很尊敬的大哥哥性侵,並表示對佛洛伊德似乎也有很強烈的慾望。
榮格在與佛洛伊德通信時,曾自述他在小時候受制於一位他非常崇拜的人的同性戀的行為:「我對自己有一種憤怒,同時又為自己感到羞恥。」引自《靈魂謀殺》p.63
"我對你崇拜無比,不論將視你為男性或研究學者都是,我對你沒有刻意的怨恨。我對你的敬意有某種「宗教」狂熱的特性。雖說這不太干擾我,我仍對此事無可否認的情欲基調覺得反感且荒繆。這種討厭的感覺,來自於我童年時期曾被我一度崇拜的男士性騷擾。"引自《創傷與靈魂》p.423
然而,即便他狂熱地向佛洛伊德告白,並且提出他過往的性創傷經驗時,佛洛伊德彷彿沒有看見一般,沒有直接回應他的表白,也沒有接住他好不容易說出口的性創傷。
在那個時代背景「同性戀」一詞還是充滿禁忌的,直到1973年美國精神醫學會才將同性戀從DSM(精神疾病診斷書)除名,那已經是榮格離世的十二年之後的。
即便榮格有意識到自己有同性戀傾向也不太敢說,當他好不容易對他深深信賴的精神父親佛洛伊德坦露又被冷酷對待,想必更加創傷。
榮格選擇自己退縮在自己的世界療癒創傷其實是很符合性創傷倖存者會做的,畢竟當時的社會風氣仍是非常講究男子氣概,他又是被同性性侵,當時的大環境並沒有任何一絲安全空間(畢竟,當時連他的精神支柱都拋棄了他),讓他作為一個男兒身得以好好敞開心胸去談論自己的創傷。
正因他向上求不到,當他脆弱無助的時候,只好往最能夠憐憫他與支持他、與他共感的人汲取養份。
除了他身旁來自瑞士鐘錶世家的太太Emma Jung之外,還有本來是他病人,後來成為他的戀人與治療師(有沒有很瘋)的Toni Wolff。
據傳,一開始榮格想把Toni Wolff 帶回家時,Emma Jung是反對的,但榮格因之前的情人Sabina被德軍大屠殺,讓榮格非常不安,就要求Emma Jung一定要接納Toni Wolff(在這裡的男子氣概居然要太太來幫忙滿足,好喔…)
雖然榮格臭直男的劣跡罄竹難書,但他確實也在心理學中奉獻了許多難得的作品,而後世也慢慢依循著時代的改變有所修整,包含上頭提到的烏蘇拉女士。
在《性別打結》最終也有給予解方:「唯有男人在情緒、理智、和具體實際的層面上開始認真去和傳統奮戰負起成人的責任,理解事務的進展,進一步去處理解決這些事務。
這些責任包括改變既有的特權現實和支持這特權的壓迫權制。」引自p.361-362
以榮格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就是從「永恆少年」的姿態,轉化成「智慧老人」的過程:
"「少年」需要理解所謂「明確出脫」不是逃避人世,
而是願意腳踏實地的生活,願意接受現實生活的挑戰,
但又了解現實生活並不是最終的意義;
「少年」原型讓我們擁有靈感和生命力,
但我們需要將它和生活結合在一起,
透過「老人」的原型,指的是創造結構、秩序與落實的實際原理將「少年」的創造觀念化為現實;
在社會上,
「老人」的原型表現在制度、法律和體系裡,
目的是要塑造社會、組織社會、創造並維繫組織與體制,
因此為管理、教育等事務的控制與權威提供穩定有序的基礎"
"「老人」的原型使我們和承擔任務時的責任建立關係,
使我們必須努力工作,忍受種種艱辛困苦,
慢慢熟練自己從事的技藝;
「老人」原型藉著經驗教導我們,讓我們將理想落實在現實中"
以上引言皆來自:榮格與密宗的29個覺一書
我們需要如實地看見父權體制如何壓迫著我們(不論性別)阻隢我們成為自己,才能夠真正地看見真實要對抗的對象向來都是父權體制,而不是某個性別或某個群體。
我很喜歡在Threads裡許多女性主義者們說的,男性常常喜歡在女性受壓迫的文章下面說,自己也是被壓迫的,為自己發聲沒有什麼不好,但是不是更應該對著男性與宰制父權體制的人說,展開行動、為自己的權益伸張。
在榮格那個時代,他試著向佛洛伊德求助卻更受傷,所以他只能轉向無法拒絕他的女性跟病人。
我相信現代已經不同了,許多男性有更多的覺醒,也會更清楚如何為自己跟身旁重要的人伸張正義,承擔起為自己權益發聲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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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我家鋼鐵直男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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