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metoo 運動的興起,許多人問"為什麼發生的當時不說",但對於受害者來說,他無法確定如此看起來有權威或是有影響力的人,怎麼會做出這麼傷害人的行為。是他認知錯誤嗎?是不是他有甚麼誤會?如果他說了,有人會相信他嗎?還是會跟他自己一樣,即使這個經驗是真實的,但他還是不斷地自我懷疑:怎麼可能這麼有權威/有影響力/我這麼信任他的人,會這樣傷害我?
"這種加害者既獨裁、城府又深,有時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還會有所偏執,卻對權力的運作和社會的規範有絕佳的敏銳度,所以很少會碰到法律上的麻煩。或者說,他會尋找可以容忍、寬恕或欣賞他專制行為的環境。他的翩翩風度成了良好的保護色,因為很少人會相信,這麼傳統有禮的人竟會犯下如此駭人聽聞的罪刑。"引自《從創傷到復原p.139》
因此,自受害者的內心有種幻滅、被背叛的痛苦,畢竟一開始可能是基於信任或崇拜而與被害者親近,卻沒有想到對方是如此運用著他的信任與崇拜而反過來傷害他。而受創者也會擔心,一旦他說出自己的經驗,他會不會被他人懷疑他的話語不實。
"就身體完整性的基本層面來看,創傷事件侵害了受創者的自主性;他的身體被侵犯、被傷害、被玷汙了。對身體功能的控制力也喪失了;一般傳統看法認為,經歷戰鬥與遭到強暴後,這種控制力的喪失通常是創傷中最恥辱的事。而且顯而易見地,在受創當時,受創者無論有甚麼意見,都不會被當一回事。在強暴事件中,攻擊的意圖正好體現對受害者自主性和尊嚴的蔑視。創傷事件也因此摧毀了受創者的信念,他不再相信與他人連結時還能保有自我"引自《從創傷到復原p.106》
我曾經在教學塔羅牌課堂中提到,創傷事件就像是塔羅牌中"高塔"一樣,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對於這世界的認知、對人的信任感與安全感,一瞬間就被外力所摧毀,然後你的三觀、你對自己的看法與對這世界的信任感,就像那座高塔一樣四分五裂。
既然我們稱為"高塔",一座塔要從無到有,甚至是聖經中巴比倫通天塔好了,這是需要多少的時間、資源與人力去建構起來,而要摧毀只要一下子,這個塔就不是一個完整的樣子,甚至要拼湊回來也不再是原來的模樣。
因此,對於受創的當事人也是如此,他會感受到自己是四分五裂了,而且他的聲音、他的抵抗在創傷事件發生的當時也不被重視,他不被當作是一個有自主權的個體來對待。那麼,他又該如何去相信他有這樣的能力去反擊或為自己申訴?
更別提,他對於自我這個人的完整性,已經感覺不存在;每次小孩子受驚嚇的時候,我們都會帶他們去收驚,那是因為我們相信人有三魂七魄,受驚嚇的時候就可能有一兩個魂魄飛出去了,整個人可能就會呆呆的、有魂無體的。
#有魂無體 #榮格心理學
創傷事件本身就是很驚嚇的事件,就像最近錫蘭引用的,當創傷事件發生時,不僅僅會有戰或逃,也會有凍僵與討好,那是因為你不確定眼下看起來似乎比你還要強大的人,如果你做出甚麼樣的反應或行為,對方會不會對你做出更大的傷害。那是非常正常的生物本能,不論是戰或逃、凍僵或是討好。
然而,當他們去回想為什麼當時候會凍僵或是討好時,旁人也會問,怎麼你會有這樣的反應?他自己也會去質疑自己,對啊,明明受創的人是我,怎麼會毫無反應或是去討好對方呢?因而反過來去責怪自己。
"受創者因為自我感的基本架構受損而痛苦不堪。他們對自己、對他人、對上帝都失去信任感;自尊心被反覆的羞恥感、罪惡感和無助感所踐踏。他們失去維繫親密關係的能力,只剩下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強烈矛盾情緒,在創傷發生前建立的認同感也永久性地損毀。"引自《從創傷到復原p.111》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這場Metoo運動對於許多人來說是早該發生的事情,但一直都沒有好的契機讓他們有機會發言,或是不確定自己現在說了,會不會再度造成巨大的創傷。
"受傷的軍人或是被強暴的受害者會哭喊母親或上帝。一旦這樣的哭喊沒有得到回應,基本的信任感即開始破滅,受創者感到全然的孤單,自己被徹底拋棄了,被逐出那賴以生存的神聖保護體系之外,再也不受眷顧。一旦信任感喪失,受創者就會覺得自己沒有真的活著,跟死了沒兩樣"引自《從創傷到復原p.104》
我們何不重新思考這件事,那就是台灣的氛圍已經足夠讓受創者感到安全與信任感,勇於說出這些經歷。從去年的跟騷法到今年的人選之人影集,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走了這麼遠的路,為的不就是讓居住在這個國家的人們有著信任與安全的連結。
我們常自豪說,台灣最美的風景就是濃厚的人情味,這次會再多一項,那就是撐住受創者的療癒網。
(圖為日治時期塔羅牌中的"高塔")